冯光目送他离开后才回到桌案边,皱着眉头奋笔疾书。若他方才没有探错,谢明珏的症状有些像寒食散,但寒食散的药性并没有这么温和,谢明珏怕是疯了才会去碰这种东西。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,只得先隐瞒下来,再寻求国师的帮助。
第三十八章 幻觉
空旷的大殿上点满白色蜡烛,层层罗帐也都换成了素色。国师穿上了那件祭祀才用到的白袍,神色悲悯地跪坐殿中,面前停着一口棺,口中不知低声说着什么。走了两步才听清只言片语----帝崩与新元三年,郁郁而终。
谁死了谢明珏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,想要再往前走两步,看清棺中之人的容貌。
国师似乎觉察到身后有人,骤然起身。那一瞬,殿中烛火尽数熄灭。黑暗笼罩的前一刹那,谢明珏还是看清了那张脸,那是自己,可奇怪的是他竟毫不意外。
国师的目光似乎是穿过了他的身体,落在殿门外浩瀚的星河之中,良久后才听得一声轻笑:“头七还魂夜,陛下,您回来了。”
陛下?谢明珏回过头,天阶月色凉如水,并未看见慕容澜。
国师像在问他,又像在自言自语:“陛下,为何会郁郁而终?您明明已经夺了皇位报了仇,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?”
谢明珏愣愣地站在原地,一时间无法消化国师的话:什么皇位,什么报仇
许是瞧见谢明珏的神色不对,国师敛起笑容,手一扬,腕上的那串不知材质的珠子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,竟都碎了。
平地风自起,百鬼凄厉的哭号自天际席卷而来,呼啸着将他们二人包围。
国师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消失得干干净净,他一把按住谢明珏的肩,变了称呼,厉声道:“世子殿下,快醒醒!您不该来这!”
“殿下……殿下……”
谢明珏茫然地回过神,对上了玉衡温和关切的目光,一时间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中,喃喃道:“晏鸣,你不是死了么?”
玉衡没料到他会这么说,也是一愣,顺着他的话答道:“晏鸣确实已经死了,属下玉衡。”
谢明珏神情恍惚地点点头,轻声道:“没想到还能在地府见到你。”他轻轻扯了扯玉衡的衣袖,神色似喜似悲,“对了,你有没有见过慕容澜……”
玉衡耐着性子听着,不知是为话的内容还是他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而惊骇,他仔细分辨谢明珏的神色,发现他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噩梦魇住了,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,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他:“抱歉殿下,属下已经许久没见过陛下了。”
闻言,谢明珏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像是失了魂一般在长街上走着,低声说着令玉衡毛骨悚然的话:“也是,他同我不死不休还来不及,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在黄泉路上等我三年……”
刀尖舐血的日子都没有谢明珏的这几句话更让人遍体生寒,玉衡此刻几乎是想去将谢明珏生生摇醒,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,这里不是地府也没有黄泉路,这是在京城,他还好好地活着!
沉默地又走了不知道多远,谢明珏呆呆地仰望着面前恢宏雄伟的朱色宫门。冬夜的寒风凛冽刺骨,谢明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突然清醒过来。
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玉衡,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表情,抬手按了按眉心,难掩倦容:“我这是怎么了?”
“您从安王府出来后便有些不对劲。”
安王府……果然是安王搞的鬼么?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要害自己,不怕慕容澜报复吗?转念一想,自己不过一介娈宠,慕容澜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同血亲翻脸。
一股腥甜涌上喉间,谢明珏的身形有些不稳,夜风仿佛能吹进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里,那股子寒意沁透入骨,在前来迎接的宫人们的惊呼声中,他喷出一口血,缓缓地倒在了雪地里。
黑影一闪,守在暗处天枢直接飘出数丈远,往太医院而去。玉衡此刻也顾不上礼数,一把将谢明珏捞起,施展轻功跟着天枢夺路狂奔。
冯光本来还不满天枢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拖出来,却在看见面如金纸吐着血的谢明珏时硬生生地将瞌睡全部吓醒了,连忙吩咐宫人备热水,自己则开始为谢明珏施针。
玉衡有些不放心地瞧着:“不是应该先探脉吗?”
冯光平生最恨别人质疑他的医术,于百忙之中转过头,丝毫不畏惧暗部统领,狠狠地瞪了玉衡一眼:“那也要有命给我探!见血封喉都没这么霸道,先吊着一条命再说那些有的没的!”心里还在嘀咕,这离上次见面不过一个月,还未查清他身上那与寒食散相似的病症,怎么又突然中毒了。
很快便传来靖王、安王相继中毒的消息,小半个汴京城灯火如昼,太医院一时间也是人仰马翻。
冯光坐在一旁看着被自己扎成刺猬的谢明珏,手中不停地磨药,愁得都快把胡子捋秃了:究竟是谁想致他们于死地啊,这还没出正月呢,就不能好好过个年吗?
边关又胜了一仗的消息都不能遏制住朝堂上的愁云惨淡,百官人人自危,生怕下一个中毒的就是自己,也担心被有心之人推出来,措手不及地扣上一顶谋杀亲王的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