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直起身,同时掩饰般端起杯子,抿一口。
“是的,那是你太小的时候的事情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有时在想,或许……我们、也许……”
“——我要把这些画笔拿去清洗了,等到颜料干涸在上面就不好了。”
这是这么多年里,江晚临第一次主动打断男人的话,男人没有回答,他已经忽然站了起来,拿起桌上的画具。男人抬起眼来凝视他,眸中清亮的倒影渐渐地、渐渐地消失,直到再次变得平静无波、黑暗幽深。
“嗯。”
男人面无表情地发出一个音节。少年也没有说话地点点头,开始收拾起桌上其他的画具。
“不。把这个留下。”
当少年想要把那幅画也拿走时,男人伸出手按住了画幅的一角,面无表情地道。
迅速抽回手,少年向男人简单的行了一个礼,男人静静靠在椅子里没有回应,他于是转身抱着所有的画具离开了庭院。
平静淡定的步伐,在进入那栋房子、离开男人的视野后彻底乱了套。江晚临几乎像疯一样冲进了盥洗室,打开水龙头,把所有东西一股脑扔进了池子里。“哗啦啦”的水声中,他双手撑着台子脱力地喘息。
抬起头来,镜中的少年面色苍白,全身都在不易察觉地颤抖。很久没有这样狼狈了。几乎像逃一样离开那个人的身边。江晚临害怕自己再在那里多呆一秒,自己会……!
“——谁……!”
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,同时迅速转身,望向那个忽然出现在镜子里的黑影。结果,来者并不是那人,而是江家的老管家。
张溥并没有走近,只是站在门口,静静望着一身戒备的少年,许久后,慢慢开口,声音前所未有的悲伤:
“少爷,为什么非要和老爷闹成这样,像以前那样,不是很……”
“——住口张溥!”
“……”
江晚临一只手慢慢撑住了后面,低声道:
“……抱歉。但请您……不要再提了……”
一瞬间,江晚临从未看见过清癯的老管家变得如此的苍老。他缓缓地弯□,向江晚临行礼,低声喃喃般道:
“江晚临少爷,张溥永远为您效劳。”
#
江晚临站在窗前,下面的庭院里,桌椅旁,已是人走茶凉,风声寂寥。他静静望着苍茫的暮色席卷了天地,万籁俱静,鸟雀回巢,他的心却未能归臼,一直在茫然地彷徨。
卧室中并未开灯,随着天光渐晦而一点点陷入黑暗。
手中的东西忽然闪烁起光芒,开始震动。江晚临抬起手,看着屏幕上的名字,按下接听键。
“我已经找到他们了,正派人过去。”低沉的男声在房间里静静响起,开门见山地道。
江晚临安静听着,道:
“……谢谢你,谢生。”
那边顿了一下,然后依旧低声道:
“……不用对我道谢。这边我很快就能解决了,你放心在家里就好,我一定会安全把他带回来的。”
这时门响了,江晚临稍微挪开电话,对外面道:
“进来。”
进来的是仆人,并未对房里的黑暗表示丝毫诧异,径直走到了江晚临面前。
“吃晚饭了少爷。”恭敬地说着,同时将一个小纸卷放入了江晚临的手里。
仆人说完又关门出去了,江晚临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又合上。对电话里继续沉声道:
“好的,谢生。”
隐隐奇怪少年居然如此干脆地答应待在家里,谢生柔声道:
“晚临你放心,一切交给我。”
挂下电话后,江晚临下了楼。沉默的晚餐,席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。晚餐结束,江晚临就低低向男人告退,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少年冷清的背影行远,江无尘面无表情的垂下眸,继续把盘中剩下的一点东西吃完,虽然,每一口都食如嚼蜡。
“老爷,这一个月来府里的事情都该向您报告一下了,有些事情还需要您来定夺,不知道您今晚有没有时间……”
这时,站在旁边的老管家道。
江无尘抬起头,没有表情的凝视着二楼那个角落,一会后,缓缓道:
“……就今晚。”
夜晚时分,总让人感觉这样阑珊。江无尘不喜欢夜晚房子里亮很多灯,最多只允许在客厅走廊留几盏小灯。仆人们都以为是老爷节俭,其实,只是他不喜欢那样灯火通明的寂寞。
是的,对他而言,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,不管他怎样尝试用各种方法欺骗自己,自从那件事之后,这里就只是“房子”而已,给他和他一个共同的屋檐,却,再也不是“家”。
今晚,亦是这样。房间里一盏古旧的台灯,搁在桌尾,晕黄的灯光。他一手撑着桌子,长身倚在落地窗旁。老管家一直在向他报告,冗长的絮絮叨叨,他渐渐就开始走神,思绪飘远,偶尔老管家微微提高声音问他几个问题,他才会回过神来。
不经意的时候,江无尘会缓缓环顾房间,房间摆设的每一个小细节,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,是房间主人不经意还是刻意为之呢?不知道,这是不是如今同十几年前相比唯一没变的地方。
江无尘略微苦涩地牵起嘴角,老管家忽然道:
“老爷,‘那个房间’……上星期有好奇的仆人……”
张溥还没说完,江无尘已经径直冷冷打断了他:
“好好待他和他家人,让他一辈子为这里工作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