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很多,伦纳德安静地听着,不时问两句,他裹着件大衣,病恹恹的,毫无威胁感,嗓音轻柔得能催眠。
休斯从不知道自己能记住这么多细节。一些本来应该已经忘了,但却如此有条不紊地描述清晰,他简直可以直接到法庭上去做证。
他想起伦纳德的资料——一个审讯高手。
邓肯叫休斯过去帮他整理一下档案,电脑的事,局里有一半的人根本搞不定。
伦纳德喝了口热水,他一直都显得无声无息,可休斯才在办公桌前坐下,他就站了起来,敲了敲办公室的桌子。声音不大,但是足够引起人的注意。
休斯抬起头,屋子里所有的警察都转头看向伦纳德。他说道:“抱歉,我想问一下……”
这人看上去……温文尔雅,病恹恹的,声音很温柔,他说道:“为什么任何资料里都没写塞西尔先生去世前,调查的最后一个案子的情况?”
“什么?”警长说。
“他死前的一段时间在忙一个新闻。”伦纳德说,“听说他像所有的记者那样,一直想写篇足够重大的头条。但我没听到这个新闻的任何信息。”
“因为重点是死者的心脏被挖了出来。”警长说。
“我知道大家都很想找连环杀人狂,但连环杀人狂毕竟是少数,我们应该先把目光转向更传统的方向。”伦纳德说,这情景仿佛两具没了心脏的尸体不存在,而他是警校的教官,正在教导一群好高骛远的菜鸟。
“在确定是更可怕的那个结论之前,我们应该先排除最明显的可能性。”他说着露出一个微笑,这个笑容仍然很温和,但里面有某种强硬的东西,让人紧张。
然后他不等任何人说话,便下了断言:“接下来,我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塞西尔先生身上。”
“但案子仍有可能是霍德尔犯下的。”警长说,“如果方向有误,第三个死者很快就会出现……”
“那也要照规矩办。”伦纳德说,然后他便朝外走去,还不忘拿上休斯给他的热水袋。警长怒气冲冲地瞪着他,他客气地朝对方点了点头,说道:“抱歉,我不太舒服,先回去了。”
他走到门口,又回了一句:“还有,沼泽的搜索要加强,我们并不能确定只有两具尸体。”
然后他转过身,离开了办公室。
这肯定就是警长之前的噩梦了,休斯想。他连忙跟上伦纳德,他最近几天他基本是伦纳德的跟班,而且看那人的腿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开车。
他到门口时,那人已经站在车子旁边,看到他走出来,直接把钥匙丢给他、休斯接过来,坐进驾驶座,发动引擎,对方像所有的大人物一样理所当然地坐到后座上去了。
休斯从后视镜观察伦纳德,他忍不住就想去看,也不知道想从那人脸上找出什么。他想知道伦纳德是个什么样的人,可是毫无头绪。那人的一部分和他想的一样,可也有一些完全对不上号。
他本以为伦纳德的那些伤痛会呈现在面孔上,一眼可见,但其实不是特别明显。
一些黑暗之物似乎消隐了,深深地藏了起来,变成不同的东西,他试图想象,但也许他还太年轻了,他真希望自己已经是个警界老手了。
他试探地朝伦纳德问道:“那么,第一个死者的事要不要也查一下,她一直在跟她男朋友吵架……”
“还是先把塞西尔身上的事查清楚再说。”伦纳德说。
你知道……你也许应该单独和加里说,直接在办公室那么说,他们不会喜欢的。
“我是说,这是个小地方……”休斯说。
伦纳德朝他露出一个微笑,说道:“我知道。”
之后好一阵子,休斯都在想,那个微笑和“我知道”到底是什么意思?
但到了第二天下午,他都没有再见到伦纳德,倒是一次偶尔的机会,听到纳尔在走廊尽头打电话。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应该是工作上的事。
休斯拿着杯咖啡,去证物室找资料,正听到他在说:“得了……那枪开得一点问题也没有。拿到任何地方都是这样,安吉拉,调查结果写得很清楚,这件事到此为止了……如果你说是站队,那就站队吧,我会站在他那边……那几个人该死,你知道他们手里有多少条人命吗?……他当然不好,他进医院了……昨天晚上,他突然发烧,你知道他的身体……”
纳尔停下来,冷冷地看着站在后面的休斯。
休斯心想,电话那边的事一定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复杂故事,无论是在政治上,人际关系上,还是在人性上。
他做了个投降的手势,说道:“我不是故意偷听,我只是想问一下,你刚才说伦纳德先生在医院?”
休斯开车到达医院的时候,天已经快黑了。
他拿着束花,忐忑不安地朝伦纳德的病房走去,纳尔告诉他地址后,他交了手里的活,立刻就赶了过来,但到现在他才开始有点紧张。
他远远看着前方的病房,满心想着些“这种关头,门口怎么可以没有守卫”之类的东西,理论上是应该有的,毕竟挖心杀手明摆着针对他,而他病着,看上去完全不能反抗。
——照纳尔的说法,伦纳德昨天晚上开始发烧,所以送到了附近市里的医院,但烧怎么也退不下来,于是医生不让走。院方说不清是什么原因,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院。
他身体一直不好,纳尔说,没人能说清那些折磨人的病症来自何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