律师的法律思维跟非专业人士真是大大不同。¤,
徐元佐担心的合法性问题,拿到了律师团手中,根本就像送分题一样。
“凡送本户应纳税粮课物,及应入官之物,而隐匿费用不纳,或诈作损失,欺妄官司者,并计所亏久物数,准窃盗论。”程宰代表众多律师说道:“仓库卷第七,有隐匿费用税粮课物条款。”
徐元佐看了一眼在座五位知名讼师,他们也都纷纷点头,显然意见十分统一。
“这个说的不是农税么?我记得下面的集注中说的课物只有蚕丝铜铁。”徐元佐迟疑道。
程宰在仁寿堂总掌柜与徐元佐的私人法律顾问的身份之间,更倾向于后者。因为世人都觉得,在权力核心远比职权更重要除非职权本身位于权力核心。
他道:“这条可以拆开逐字解:费、用、税、粮、课、物。其中税自然也应该包括商税。而且后面字句中有‘应入官之物’,商税显然也是应入官的。适用此条绝无问题。若是送到衙门,李文主那边肯定也是这般给县尊解释的。”
徐元佐这才点了点头,道:“既然如此,仁寿堂可以找些人,将条款贴出来,叫人知道。”
“敬琏兄,”程宰微微前倾,“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啊。”
徐元佐摇头:“不教而诛谓之虐。咱们的目的是叫人乖乖纳税,又不是弄一帮窃盗犯出来!对了,说到以窃盗论,是否有些太重了?”
大明的窃盗罪大致相类于后世盗窃罪,属于刑律。初犯者在右臂上刺字“窃盗”,二犯刺在左臂。三犯直接绞刑。
如果你以为这个惩罚就很重了,那么恭喜你,答错了。
刺字只是大明的附加刑,还不是主刑。
基于盗窃数额不同,主刑量刑标准也不同。
盗窃一贯以下杖六十。一贯之上至一十贯杖七十。二十贯杖八十。三十贯杖一百。五十贯杖六十徒一年。六十贯杖七十徒一年半。七十贯杖八十徒二年。八十贯杖九十徒二年半。九十贯杖一百徒三年。一百贯杖一百流二千里。一百一十贯杖一百流二千五百里。一百二十贯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。
一贯折银一两。也就是说,偷税一百二十两及以上者。除了刺字,还要杖一百,流放三千里。
从松江而论,往西三千里已经过了重庆府。往北偏一偏,可以领略大西北的广袤荒漠,往南偏一偏是后世的著名旅游胜地和艳遇首府。若是往东三千里,可以在日本屯田,东北得在长春一线如今大明已经放弃了那块苦寒之地,实在不适合人类生存。
如果往南三千里。台湾都打不住,得一路流放到菲律宾。
所以说,这对于徐元佐而言有一文钱好处么?
只是偷税而已,罚点款,坐个牢,最多做点苦役,这就足够了吧!
程宰听徐元佐说罢,略有为难道:“国法如此。恐怕县尊那边也没办法吧。”
郑岳的确没有权力减轻刑罚,尤其是偷税五十两以上。主刑之中要并罚徒刑。这就超出了州县官的司法权限,得呈交到府,乃至提刑按察使司进行审判。
“敬琏兄,这些人照理说都是不给您颜面的,何必如此看顾他们?”程宰道。
徐元佐却从是商人生态圈考虑。
能够偷税五十两银子的人,身家起码在千两左右。已经算是富户了。这种人在地方上是重要的消费群体;又因为经商,有一定的经济概念,比农民的思想更加开明;对物质的欲求也更大否则也不会偷税了。
偷税固然是挖大明的墙角,然而真要铲除他们,就是在动摇商业社会的基石了。换言之。这些人才是徐元佐的同类啊!
在如今整个群体都不算强势的情况下,同类互保才是明智的做法。
这么深刻的道理当然没法跟程宰一一说明,徐元佐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:“谁不想发家致富?谁不想节省一些是一些?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何必赶尽杀绝?如此对我仁寿堂的名声也不好听。”
程宰略一沉吟,道:“莫若这样,将他们偷税的证据做得小些。先打几十杖,若是还执迷不悟敏顽不灵的,再挖出一笔打个几十杖。”
“如此最好,也不能让衙门把他们家产全都收了,否则咱们收什么?”徐元佐再看程宰,觉得他还是做法务更加熟练,真要指望他掌管整个仁寿堂的业务发展,怕是有些疲惫。
大企业的掌门人,最重要的还是理解市场,掌握渠道。
仁寿堂主营业务除了查税收税,还有牙行。相比较而言,牙行的市场更加成熟,收益更加稳定,所以下一任总掌柜必须具备两个条件:其一,对牙行业务十分熟悉;其二,效忠于徐元佐。
程宰的位置可以调整到助理。
徐元佐心中已经默默安排妥当,同时关注了一下没有资格说话的几位讼师。程宰陆续为他推荐了十位讼师,在编写文本上帮了很大的忙。如今在座的五位是徐元佐颇为认可的,另外五位则被交代了诉讼任务,游走衙门和富户,解决田土争端。
徐元佐暗中以律师事务所的模式运营,将律师推荐给需要打官司的富户,收取佣金。然后与讼师四六分成,徐家六,讼师四。这些讼师因为徐家的名声和关系网才能接到案子,自然要让大头给徐元佐。
虽然案子不多,标的也不过几十两近百两,却是新的运营模式尝试。
结果不尽如人意,百八十两的收益如今已经激不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