朕不由挑高眉毛。虽然谢镜愚有铺垫,但朕觉得,他的重点就是最后一句——朕斤斤计较。“一般小事也就罢了;这种问题,朕不锱铢必较,难道还能指望回纥或者吐蕃替朕锱铢必较么?”
“臣明白。”谢镜愚立刻接道,但他还是笑眯眯的。
……你开心的点到底在哪里啊?就因为朕是个明君么?
朕本是随便一想,但想到后就察觉,这事情的概率挺大,不由哭笑不得。“明日渡河后,朕要让慕容将军加快进度。”朕努力转移话题,“冬至大朝已然赶不上,就算了;若是可能,元正大朝最好不致如此。”
初步估计后,朕决定去丰府时就已经下诏取消了今年的冬至大朝。若是战局胶着,朕说不定会接着取消元正大朝——边疆酣战,回纥自不会上朝敬贺;有大朝也是粉饰太平的意味居多,还不如趁早搞定他们!
“陛下所言极是。”谢镜愚出声同意。
冬日的天黑得极快。就这么些对话的功夫,暗夜就已经笼罩而下。星空冷晴又不失璀璨,朕不免仰头望去。
谢镜愚也跟着看了看。“万里无云,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。”他这么说,不能说没有意有所指。
而朕听出来了,随即颔首:“明日绝对是个好天气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
威慑兜虎、莫之敢伉(抗)——张衡《西京赋》
第98章
次日晨起, 长夜微曦,一行人已然渡过黄河。岸边是开阔的平原, 多条支流奔腾其中, 形成大片不愁灌溉的土地,素来有塞上江南的美誉。再往北八十余里,有座东西走向的山脉蜿蜒起伏, 是本朝与之前的匈奴、现在的回纥之间的天然屏障。
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——
诗里的阴山,说的就是这一座了。
为了守护这片富饶的疆土,从西向东设置有三座城池,正是西受降城、丰府、中受降城。其中, 西中两座受降城更接近山口,而地处平原的丰府相对而言处于后方。然而, 考虑到丰府才有富足的粮草补给, 胡人偶尔也会翻越阴山中部山口,以绕过受降城奇袭。
此时已经入冬,连片冰天雪地、毫无遮蔽。按理来说,胡人也不爱爬山, 更别提让大股军队翻山越岭。故而,虽然慕容起从丰府发来八百里加急,但丰府的情况并不需要太过担忧;这也是朕不担心因迎接朕而令丰府驻军疏松防备的缘由。相比之下,两座受降城的战事确实更吃紧些, 可等朕再去时,必定已经是决胜时刻, 兵力点齐全上的那种。
这些理由加起来,朕进城时受到了极其热烈的夹道欢迎,城楼上负责守卫的兵士都忍不住探头探脑。虽然知道不合适,但朕在四面八方的视线中还是忍不住想,朕出门可能就如同后世街上有只野生大熊猫一样稀奇,能多看两眼都是谈资。
慕容起可不知道朕在想什么。天子亲临就代表着天子的重视,他忙前忙后,想把朕安置得舒服点。但好在他在剑南道时见过李囿等人如何安排,此时并不算手忙脚乱。再者说了,朕的要求也不高;毕竟朕到丰府是监督打仗的,又不是来享受的。
一应杂事很快处理完毕,朕便召集所有相关官员到议事厅。先是慕容起汇报最新战况,而后欧怀危提出准备好的应对之策,接着两边再合计一遍,定下最符合实际的可行方案。因为早有准备,故而众臣意见相差不大,就等回纥发动总攻后、再将敌人一次性剿灭干净。
这也正是慕容起等待的时机,但朕不置可否。“那谁能告诉朕,回纥打算何时发动总攻?”
厅上几人对视一眼,还是慕容起接过了话头。“应当就在最近。眼看着就要进数九寒天了,回纥坚持不了多久。”
自冬至开始,一天更比一天冷,尤其是三九的时候。现在离冬至还有几天,撑死再等一个月;慕容起这话说得没错。但问题在于,真等到三九再开打,那朕几乎就不可能及时赶回兴京、再准备元正大朝了。
“可否速战速决?”朕又问。
慕容起显得有些为难。“不是不行。”他斟酌着开口,“臣只是担心,师出无名,士气便会受到影响。”
他这借口找得实在蹩脚,朕一下子就明白了。怎么是师出无名?回纥先打,反击再正常不过。但士气不高是真话:这时候的天气确实不好,平时打仗已经要冒生命危险,更别提在冬日的雪地里;若敌人不是太多,还是坚壁清野比较简单,等到开春反击会容易许多。
不过,朕不打算直接戳穿慕容起,毕竟动员军队这事情确实不好做。“若是慕容将军担心师出无名,”朕招了招手,侍卫随即呈上事折,“不如先看看这个。”
慕容起一脸疑惑地接了过去。上面没写太多东西,他很快就看到末尾,下意识地蹦了一句响亮的粗口。等反应过来,他自己先吓了一跳:“臣一时失口,望陛下恕罪。”
朕摆手。军营之中风气粗犷,朕自小就知道。但他反应这么大,其他将军都按捺不住,在朕回答之前就纷纷要求也要看。见得如此,朕当然顺水推舟地同意了。
等这一遍传阅下来,几个容易起火的大老爷们气得坐都坐不住,接连怒斥——
“这些番邦人,吃的是熊心豹子胆啊?这种事情也敢做?”
“就是!元正大朝时我就瞧着不对,穿得根本不像良家妇女!”
“还以为他们学乖了呢……竟然敢往陛下身上打主意,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