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困扰了。
这几日,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,皇帝病了。
据前去探望的重臣私下透露,皇上这一病,就老了十来岁。而皇帝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已经开始频频召见重臣入宫。
然而奇怪的是,皇帝至始至终都未曾召见太子。
一时间,朝廷上下纷纷揣测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——当今陛下膝下仅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。
不过,凡事皆爱离经叛道的太子不为陛下所喜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。
李大人又光临了程府。
程深依旧是那副犹疑的模样,说到底,他对李大人的话是半信半疑的,他实在想不出皇帝憎恨自己的理由。
再者,他舍不下程彦景。
就在李大人对程深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谏时,皇宫来了圣旨,要求程深入宫。
程深不知,在自己离府后,李大人去了棠梨院。
“公主,小臣该死,未能说服侯爷。”
妇人似乎早已经料到了结果:“罢了,有些事情既然躲不过,倒不如直接面对。就是……彦景怕要伤心了……
皇帝寝宫。
程深跪在龙床前,一言不发。
“你知道朕为何要叫你来吗?”虚弱而苍老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威严,此刻的皇帝,就是一个病垂的老人。
程深心中忐忑,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,眼皮突突直跳,敛气道:“小臣不知,还请陛下明示。”
“程深……”
“小臣在……”
“朕……对不住你们程家……你不要怪朕,当年……我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程深对皇帝话中内容感到一头雾水:“陛下莫要折煞小臣,这二十年来,都是陛下对程家宽恩,得以盛宠,程深才能有今日……”
皇帝却有气无力哂笑了一声:“待你明白真相时……怕是要恨死我了……”
程深:“陛下?”
“行了,我乏了,你且退下吧,在府中等着圣旨吧。”
圣旨?
程深不敢多言:“愿陛下圣体早日安康,臣告退。”
寝宫外传来争吵声。
程深惊得快要出冷汗了——他似乎听见了程彦景的声音。害怕皇帝动怒,刚想下跪求情,却看见皇帝苍老的脸庞闪过一丝啼笑皆非的苦色。
那一刻,程深忽然无比清晰意识到,地位如何尊崇,此刻躺在龙床上的也不过是个人,有七情六欲,有悔恨过失。
在生老病死面前,其实每个人都一样。
程彦景已经迈着大步进来了,身后还跟着一群试图将他阻拦的太监和侍卫,但是却无人敢真正上前动程彦景分毫。
程彦景喘着粗气,直接忽视龙床上的人,看向程深,红着眼问道:“你都知道了?”
程深一愣,长袖掩映下的掌心已经紧握成拳。
他依稀记起程彦景还小的时候,是极度抗拒吃鱼的。
又在某次宮宴上,皇帝也曾说过鱼腥味是最难闻的气味。
他脑海中回放过很多片段,一个可笑而荒谬的答案逐渐成型,呼之欲出。于是,他看向皇帝,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彦景的确是我的孩子。”
这句话给他所有猜想盖下了印玺,宣告一切尘埃落定,水落石出,连欺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了。
一直承蒙圣光的程家,追根溯源,原来不过是一群心甘情愿的替死鬼而已。
无力回转的事,就算知道了真相,也只是徒增伤悲而已。看来人真的不能活得太清醒。
程深轻叹了一身,脚步虚浮出了皇帝寝宫。
这个人就是这样,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将怒气迁到别人身上,有什么事都是独自一人承受,宁愿吃亏也不愿意伤害他人。
程彦景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,眼里却没有泪——他目光落到皇帝身上,问道:“你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吗?”
没有人会想到,二十年前,明清公主腹中的孩子,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兄的。彼时他帝位尚未坐稳,朝中反对他的势力仍旧嚣张顽固,他绝对不能在此处栽了跟头,关键时候——他将自己的得力右手程恒站了出去。
“臣为君死,死得其所,唯有幼子放心不下,望陛下多加爱护,臣等便死而无憾。”
如果不是皇嗣凋敝,太子不成器,这个秘密将随着程家那几十条人命一同深埋地下。
怎奈事与愿违——一切都是报应。
“我这辈子只姓程,承蒙舅舅抬爱,彦景实在承受不起。”
这是程彦景离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程彦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程府,却得知了程深根本没有回来。
程彦景直奔未曾踏入的棠梨院。
“他在哪里?”
妇人微怒,冷声道:“彦景,别胡闹!”
程彦景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胡闹?”
妇人美眸里藏着一丝怨意:“赵彦景!你认为自己这样子正常吗?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?”
“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,糊涂的人是你们。”
程彦景:“你们欠他太多了。”
“你要去哪里?”妇人失去了往日的淡雅庄重,声嘶力竭喊道:“你知道现在走了会有什么后果吗?”
“你扪心自问,这二十年来,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了?若不是太子不成器,你目光何曾放半点在我身上,伤害我无所谓,但是,你不能伤害他。”
“收拾完这个烂摊子,”程彦景顿了顿,继续道:“我们就两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