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尤许见了她,只言未语,却是上前几步,深深跪了下去,额头重重抵着阴凉青砖。
“姚姑姑,原真是我错了。”
众人见状俱是一惊,姚碧更是急急上前要去扶他,“这是怎么了?”
苏尤许仍是跪着,轻言淡语的将事情说了。
姚碧看着除了黑玉面具的秋怀信,又瞧了瞧其后的四人,哀哀叹了一声,“大祭司是与尤许一起长起来的,这孩子的性情品格,你不清楚么?”
“姚姑姑,我……”
夏侯昭心间狂跳,直觉还魂近在咫尺,此时更是按捺不住,再听不得他们说些旁的,立时断了秋怀信的话,“死生大事前,没什么可靠的。你可是要包庇苏尤许?是不是藏了,寻上一寻便知晓了。”
姚碧美目一厉,冷冷瞧着夏侯昭,“我说的是楚澜的自家事,教训的是自家孩子,你这外人来狂言什么!”
“你这般,倒是令人愈发信着是苏尤许将还魂藏在此处了,不交出来,是等着我来翻了这座殿么。”
“楚澜圣地,容不得你放肆!”言罢,姚碧侧首瞧着苏尤许,冷声道,“这等恶人你也敢带进来,跪到你师父跟前去!”
苏尤许静静起了身,走去林立灵牌前的一处矮桌,重重跪了下去。
秋掠先是楚澜大逆罪人,死后未曾设牌位,尸身亦是放逐远海,宫主祭司自为一体,苏紫陌受了他连累,死后入不得牌林,灵位只在其下的一处矮桌上安放了。
秋怀信定定看了苏尤许半晌,回眼看着姚碧道,“姚姑姑是情深入骨的人,在这不见人气的禁地守了紫陌师父这般久,我原以为,您该是明了我所求所为。”
姚碧摇摇头,“你思慕秋掠先,那是你自己的事情,何必牵扯了尤许进来,你这情深,我是瞧不懂的,”顿了顿,又道,“这殿里一眼望遍,你可见着还魂珠的丝缕踪迹了?”
秋怀信默然地看了看那汪碧池,轻道,“托于辰灵了么?”
姚碧一眼便瞧出秋怀信所想,心间震怒,不及发作便教汹涌而来的悲戚淹没了,她用力缓着不稳的气息,轻道,“执念深深,怀信,你是疯魔了。”
姚碧回首去看苏尤许,却见他稳稳跪着,垂首低眼,青丝发尾委在青砖石上,似是声不入耳,情不入心,瞬时便红了眼眶。
她在这禁地陪着苏紫陌,多年来已是恬淡寡欲,心境静和,此时竟忽地生了滔天的恨意出来——恨早殁的秋掠先,恨眼前的秋怀信,更恨着自己,恨自己没能顾好了尤许,有负于苏紫陌所嘱所托。
姚碧被这深切如利刃的恨意剜剐得摇摇欲倒,见秋怀信上前来扶,退了几步避开,冷声笑了笑,“那你便唤了辰灵上来吧。”
第33章 第 33 章
沈琼华在一旁听着,却不知这殿中连一颗珠子都藏不住,又要如何藏住一个人,若是匿在那池子里,也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,什么人可以活在水里?
左右想不通透,沈琼华半侧了身子瞧着苏尤许,见他仍是分毫未动地跪着,想着过去把人扶起来,却因为那位看起来与苏尤许颇为亲近的“姚姑姑”而不敢妄言。
沈琼华正暗暗心焦纠结,却见秋怀信走到那池边,俯身探手,在水面下的池壁上摸索了几下。水面立时震动着漾出几圈水波,很快便平静如初了。
“姚姑姑,不论如何,我总是要看上一看的。待事情了结,怀信随您处置。”
姚碧冷淡道,“此身已不在长老阁,我处置不得你。”
秋怀信静了片刻,正要回话,那水面下却有一团青影迅疾地升了上来。
沈琼华惊奇之下向前凑了凑,想着看得仔细些,温言却一眼便瞧出那青影极是肖似先前他与祝归时在龙吸水处所见,忙握着沈琼华的腕子退了半步。
水面骤开,一人身姿乍现。想来就是秋怀信口中所说的辰灵。
沈琼华略略看了看,竟是个乌发白肤,面容娇嫩可爱的少年郎。辰灵时时都是一副无辜的神情,眼里水光润润的,看起来好欺负得很,沈琼华直怕秋怀信会吓这小孩子,早便将先前的疑猜抛到脑后。
可那小孩子此刻见了秋怀信,竟是开怀笑了起来,眼里晶晶亮亮地落着华光,显是一副极为开心的模样。
“竟是鲛族。”
沈琼华听得温言一声慨叹,不明所以,“什么鲛族?”
温言引着他去瞧那池子里,碧碧海水里浸着的,竟是一条青青鱼尾。
沈琼华竭力忍着,仍是不能自控地低低“哇”了一声。
“鲛族居于深海,人身鱼尾,颇具灵智,可在海面上逐浪而行,数目多起来可以吞吐蜃气,”温言顿了顿,复才淡声道,“善吟歌引人入幻境。”
沈琼华瞧着那鲛尾,总算明白苏尤许口中的“海里的小孩子”是何意义。他那时猜想着说的大抵是极善水的楚澜少年少女,却不料竟是这等令人惊奇的古老族群。忽又忆起他与苏尤许初见时,他便认出了“钟小公子”,彼时他言说自己是算出来的,如今看来,倒是这鲛族为他探得的消息。
慕歌青听得温言所说,又盯着那鲛尾瞧了又瞧,不知忆起了什么,眼眶竟红了几分。
夏侯昭亦是惊了惊,很快便万事不理,只细细探看辰灵周身。
辰灵理也不理殿里的几个生人,只欢欣地瞧着秋怀信,不一会儿,又极为疑惑地找起什么人来,看到矮桌前的苏尤许,先是一喜,又因瞧着他是跪着的而焦急起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