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面。嘤鸣略顿了下,竹帘那头似乎有人看过来,她来不及想旁的了,重新扮出笑脸,隔帘蹲了个安:“老佛爷,奴才回来啦。”
门外站班的小宫女打起门帘,她闪身进了次间。太皇太后和皇帝在炕桌两侧坐着,跟前放了一张小圆桌,桌上摆放时令果子和饽饽。嘤鸣再冲太皇太后和皇帝请安,这回老老实实垂着眼皮,说:“万岁爷上回赏了奴才吃食,奴才还未向主子谢恩。今儿主子驾临,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,谢主子恩赏。”
皇帝呢,脸上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。这种神情太皇太后知道,他越是不快,越是显得没有锋棱。
果真的,话里到底火星子四溅,“你对朕的敬仰,朕已知悉了。鄂奇里氏累世高官,规矩也严,你感恩戴德的那些事儿,做得仔细熨帖,朕心甚慰。”
这是明夸暗损呢,左一句有规矩,右一句仔细熨帖,平和的声线下暗藏万丈波涛。
嘤鸣懦弱地说不敢,“万岁爷谬赞。”一面朝太皇太后巴巴看了眼,这个时候也只有老佛爷能救她了。
太皇太后觉得脑仁儿疼,供鸭子这件事儿她也听说了,起先她和太后笑了一顿,觉得这丫头实在懂得和稀泥,可说得了她阿玛真传了。可是笑完了再一想,皇帝碰了这么个软钉子,岂有善罢甘休的道理。回头再寻衅,两个人来来回回的作法,如此要等到他们开花结果,太皇太后担心自己入土那天,也未必能等得到。
唉,终究都太年轻,皇帝处理朝政沉稳老练,但回到后宫便有些心不在焉。宫里那么多嫔妃,究竟哪个是他看得顺眼的?太皇太后如今甚至盼望着,嘤鸣能够像个锁匠似的,把皇帝那把锁给打开——
实在打不开不要紧,撬开也使得。
“你是天下之主,赏赐的手面确实过大了。嘤鸣一个女孩儿家,你叫人提了那么大只鸭子给她,岂不把她吓坏了。”太皇太后含笑打圆场,“要依着我,拆了鸭子大家分吃倒好,可偏偏又是御赐,不能随意处置。吃又不好,不吃又不好,思来想去只有供上,我瞧这么做很妥当。”
太皇太后也帮着说话,嘤鸣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儿倏地一松,料想皇帝总不至于拿她怎么样了。
皇帝自然要让太皇太后面子,和声道:“皇祖母说得很是,朕竟忘了她是姑娘,拿她当太监看待了。早知如此,命人片下肉来,送一碟子过去也就是了。”
嘤鸣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,十分憋屈皇帝说拿她当太监。其实当太监算好的,没拿她当虫子碾死就不错了。皇帝对她恨得牙根儿痒痒,活像进宫是她的本意。有时候她就想,你万乘之尊这么了得,有本事别让太皇太后把她接进来呀。可惜她没那个胆子,否则和他好好掰扯掰扯,不枉自己受了这些日子的冤枉气。
边上侍立的米嬷嬷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儿,忙对太皇太后道:“老佛爷,先头留给嘤姑娘的小豆粥,这就叫人送上来吧。”
“啊,对。”太皇太后让她坐,这回干脆直接把杌子放在了皇帝边上,倘或动作稍大一点儿,两个人就能撞上。
上了年纪的人,动了撮合的心思就不大爱拐弯儿了。嘤鸣看看那个矮金裹脚的圆杌子,几乎紧贴皇帝的腿搁着,她本想过坐下前悄悄搬开一些,可太皇太后两眼灼灼看着呢,她没法子,只好欠着腰,歪着身子蹭在半边凳面上。
太皇太后也不管那些,宫女送了粥来,她让嘤鸣尝尝,说:“这是宫里的老例儿,立夏的日子要吃小豆粥,吃了一夏不中暑气,还能大开胃口。”
嘤鸣谢了赏,自己捧着喝。虽说有吃的应当很高兴,可她紧挨皇帝坐着,就像坐在了刀刃上,实在让她食不知味。
皇帝熏龙涎,那是种琥珀与木香中和的气味,馥郁深厚,有如药如酒的清冽悠长。味道倒是极好闻的,但她目光平移就看见他的膝头,把精力都集中在了彼此短短两寸的距离上。皇帝稍动一动,便让她胆战心惊,嘴里那口粥含着,要再三鼓劲儿才能顺利咽下去。
皇帝的日子当然也不好过,皇祖母的安排,他虽然不赞同,但也不好说什么。南炕高一些,杌子矮一些,一垂眼就看见那个脑袋。姑娘家梳头梳得很精细,使了头油,文丝不乱。她爱戴轻俏的首饰,拿扁方绾个小两把,别上一对羊脂茉莉花的小簪头,简单的打扮,很有夏日气韵。
皇帝调开视线,望向窗外。腿部的空间不足,他只能一动不动端坐着,或趁太皇太后舀粥的当口,悄悄往后缩上一缩。
这个齐嘤鸣,哪儿哪儿都是个累赘,仿佛她的出现就是为了给人添堵的。他曾经十分厌恶纳辛的两面三刀,如今齐嘤鸣讨厌的程度竟与其父不相上下,可见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