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言,我不语。就这么默然行驶了半日。
襜帷有些摇晃,每当颠簸时,楚王的面色似乎都会微微苍白。
我低头看见他那只落在车中的脚踝——那日张良来时,已着人将其接好,只是如今仍然包裹着厚布,无法着地使力,作于车驾中,无人服侍,便是难耐了。
我放软自己,卧靠于车鸾内,细软丝帛处,紫纹青络,尽是缠绵意。
随着车程的摇晃,楚王的额上一点一点渗出了细汗。
三骏的飞蹄带着车身汲汲而前,一个颠簸,车身一晃,楚王伸臂扶着銮驾的内壁,努力稳住身形,脸色却已惨白了。
我望向窗外的景色,思绪却不禁飞到了远处,几日前的那抹苍老的身影,终是让我再看清了些父皇。他似乎永远是温情温暖,却在这份温暖下,暗藏着杀机。
不禁忆起那位挂帅上任的新燕王。
原本我对他并无特别的留意,可最终仍是记住了他那张满是沧桑的容颜。
初时的不耐,最后却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不知年少时,他是否真如吕释之所说,有那段fēng_liú。
还记得授给他燕王印的那一日,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。
其实那几日我浑浑噩噩,虽也吩咐了平日里将最好的衣食供于楚王,却仍是心不在焉;
至于籍孺处,我更是至今未去。
离燕前的交接繁杂——结交将领,酒宴歌台,百姓上表,等等一干。
我本就有些应接不暇,着实也忘了籍孺一阵子,对于燕王王印的授予,我也只当走走过场,从未上心。
心里早知道了结局,便也有了念想——反正如今立了,几年后仍是剿灭罢了。
那一日,我在蓟城的城楼上,当着众将校的面,当着满城文武的面,将燕王大印亲手交在卢绾手里。
初时的一瞥,我只道这位新燕王虽身着华服,却仍掩不住乡土气,脸上微微的细纹,黑黄的面皮。
不想下了城楼,他居然跟在我身后追来,张口唤道:“盈儿,盈儿,你莫要走!”
我转身,掩住不耐看着他,他浓眉大眼,轮廓鲜明,黑白相杂的花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,细看之下,还算是有神采。他是父皇举义前的老乡,和父皇同一天生日。
他絮絮叨叨地拉着我的手,将一袋栗子交在我的手里:“炒着吃最好吃了。小盈儿小时候,就喊着你娘亲给你做这个,当时我和萧何,你萧叔,还有你姑爹樊哙,每去刘三儿家的时候,都会带这个给你,你记不记得?你娘亲可贤惠了,家里都被刘三儿赌博输个精光,她还跑到外面沽酒给咱哥几个喝。”
我微微一笑,接过他手中的袋子。吕释之却在我身旁开口,声音冷硬:“什么刘三儿,那是当今皇上!这位是太子殿下。”
新燕王脸老脸上一僵,忙道:“是,是,吕将军说的是。”说罢他又深深向我一拜,却有些不伦不类:“太子殿下恕罪。”
我微微一笑:“卢叔叔太多礼了。”
他抬头讪讪,挠了挠脑袋,赔笑道:“你变了好多,叔叔都不敢跟你讲话了。”
我一怔,面上仍是和煦:“卢叔叔如今也身居燕王高位,也要自识身份,为天下先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