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咧嘴:“你看看你,说话都开始掉书袋,我哪听得懂。”
我朝他微微颔首致意,便随着吕释之进了等在城楼下的太子銮驾,驰回燕王府,下人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程长安。
当时见吕释之面有不愉,我心下尚还微讶,便轻笑问了一声,却不想揭开了那样一段过往:“舅父这是怎么了?难道跟那卢绾有芥蒂不成?”
吕释之哼了一声:“他算什么,一介农夫,就凭着跟皇上那点情谊,竟当上了燕王。”
我一怔,微微颔首道:“如今父皇心忧四海,这燕王之爵。自是授予忠心之士了。
吕释之隐忍地看了我一眼,仍是呸了一声道:“他算个什么东西,当年在沛县的时候,不就是……不就是……”
我挑眉:“舅父……这其中……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?”
吕释之咬牙:“皇上开这龙阳之好,便是在他身上,有次我为了妹妹闯了进去……他们……他们……”
我心下诧异,嘴上却是说:“父皇有几个宠爱之人,也属平常。”
吕释之皱眉:“可……可哪有这被褥之间用的,能当王的?我等披肝沥胆,杀敌浴血,才挣得的爵位,也不过封侯,他一介……更何况,皇上早腻了他了,还让他自行娶亲……”
……
伸手抚上了了銮驾窗槛的边缘……我有些木然,不知为何会想起他。
一幕幕景象,似乎还萦绕在我的耳边……
吕释之的忿然,却让我觉得尤为悲凉。
卢绾是如此招人妒忌,是如此受到父皇的宠爱,他历身血战匈奴,但历史上父皇终是误会了他谋反,他想向父皇解释,父皇却率军诛杀他。
曾经的情谊,到底是新燕王手中的富贵凭证,还是父皇手中的纵横棋子,不得而知。
父皇是真认定了卢绾反,还是为灭异姓王,将谋反之罪加在卢绾身上,亦不得而知。
父皇用人,总是如此,先用后废,就像是一个谜。
曾经和他再亲密的人,他的屠刀,似乎都能毫无犹豫地挥下。
抬眼望向坐在我身边的楚王,只见他周身紧绷,斜阳下照,便如同给他披上萧瑟余晖;冷眼看他,心中也不禁想,他未尝不是和卢绾一般,念着当年父皇的恩情,驻足于当下;却不知父皇心中所虑,已至万世之后。
没有当过帝王的人,终究不知帝王。
又一阵颠簸,楚王难得地咬住了嘴唇,我伸手轻轻一扶,便将他托在了车驾的坐垫中,他的眉眼细细地张开一条缝,看不出深浅,却又闭上了。声音从喉中溢了出来,带着一丝讥诮的冷意:“你又何必惺惺作态?”
我不答,只是撤回了手。
再前面便是山路了,我打起帘子望向窗外。车驾渐渐慢了下来,整个銮驾都开始晃荡,帘子随着路途不停地猛烈翻卷。
他终究是一个死局中的人了,张良想拉他,他尚不愿伸手。
自助者天助,自毁者天亡,我已无需花许多心思在他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