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颠颠簸簸又行数时辰后车夫终于问到路蹬蹬蹬地折了回来,撩开帘子正准备跟主子汇报,谁料整个人僵怔住了。
不大的车厢内,那方才的姑娘不知何时睡着了,蜷着身子就那么大咧咧的枕在公子的软枕上抱头大睡,而公子自己就将就在一小角落里,神情惬意似还有几分甘愿自得,敛眉低低,用一双极温恬的目光凝视她,浅浅的笑容浮荡在俊逸的脸庞上,温柔至极。
车夫被眼前这景险些惊得忘了言语,又看公子这时缓缓地抬起了头,方才还一双温和的眸底瞬间一片冰霜,车夫一个激灵,立马低声道,“公子,问到路了。可是前边有个城邑,分东西二道,这姑娘去鄢骧城,是否该唤醒她?”
“不,她不去。”那男子淡淡道,目光还流连在那一双休寐的脸庞上。好看的薄唇弯出一个弧度,像是在欣赏一件精致的玩物。
“可是。茕”
她明明是……
“她往东。”
车夫一愣,慌不迭的点了点头,刚想抬手落下车帐,就听公子的声音从车厢内不紧不淡的传来,没有温度,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呐。
“收好你的浊气。要染了她分毫,我便废了你。”
口中说出如此惊悚的骇语,可视线却丝毫没有从那女子身上挪开,那欣暖眼神竟是柔得要淌出水来。一旁的彤生垂首不语只管研磨,一颗心早已如雷怦激,又听公子悠然的声音响起。
“她是不是很美?”
彤生吃了一惊,瞳眸倏地瞪大,半响才敢堪堪抬眸,一方美撼凡尘的面容印入眼帘,如仙胜仙竟有如此风韵模样!
一时视线胶着不开,又见一方人皮面具被安静的搁在书案一侧,彤生眸里的震惊已然不能用言语形容。
说不惊愣是假的,如此姿态早已超过了凡间任何女子该有的灵气。彤生咽了口水,艰难的吐字。
“很美。”
不想公子听言还淡淡的笑着,垂手,缓缓抚过她一头如绸的披散的发,一寸一缕,神态灼灼的贴近她,眼神迷蒙,语调悠然还带了丝意味深长。
“她还会更美。”
彤生惊愣,赶忙垂下头。傻子都听得出,公子这话是动了情的!
车驾又趋行了个时辰,转眼已日轮没山,夜风袭来,龙姒裹就被彤生唤醒,道进城了,只是如今遭逢战事门关禁卫把手甚言,入夜不出,明早才可放行。
彤生话落便见那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,眸中闪过诧色,还是恭谨道,“姑娘放心,你睡的时候,公子和我都在外厢坐着。”
龙姒裹也不是矫情之人,听了这话也坦然的笑了笑。道了声谢,不用彤生搀扶自己便下了车。
刚想不知做些何事打发时间就听那彤生道,“我家公子在前街的桥畔,道姑娘若无事闲暇也可去那走走。”
说着就丢下龙姒裹转身与车夫牵着马缰往后院去了。
许是恰逢战事,家中男丁多半远征驰疆纵马,余留一些孀妇孩孺留守宅中,龙姒裹一路走来,心下的焦灼不禁又染上了眉梢。
人皆有情,只道生于乱世,命如漂萍,儿女情长终抵不过家国大业。
六界戡乱,魔族孽心蠢蠢,烛龙现世,师父负伤,哪个不是把天庭推向这混世的风口浪尖。
脚下微顿,遥望着洒遍人间的涟白月光,如此的远不可及,遥遥在上见证着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。
下意识紧了紧搁置子腰间的锦盒。心忖如果自己再不努力,再不加紧时间,这世间还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,骨血分离。
她从来都不是大义之人,却在人间感受到那黏得化不开的柔情,孩子与母亲,父亲与妻子,大家与小家,爱恨与情怨,上苍似乎格外眷恋人间,让每个人都如此得活的真真切切。
在不过百年的岁月里,恣意而活。
身旁不时有几个孩童嬉笑跑过匆匆与她擦肩而过,留下串串暖人心脾的笑声,不久身后又有亲人追来相互,暖言溺语传入耳中。
“娘亲娘亲,阿宝要在这放莲灯。”
“好!那阿宝要在上头写些什么?”
“嗯……”孩子歪了歪头,思索了片刻道,“就写祝爹爹平安归来!”
“好,阿宝就写,祝爹爹平安归来。”那娘亲轻抚着孩子的眉眼,神情却是那般傥荡,生活如此重荷,她却笑得如此坚定,那目光透露出来的坚强与勇敢很快就传染给怀中人儿。
孩子点了点头,小手抓着笔,一笔一画的在灯壁上写下他对至亲的祈愿,然后放至溪水中,让它任水长流向远方。
“姑娘,你来了。”
姒裹怔然回眸,见那男子就站在她不远处,隔着人群,他还是穿着晨时的红衣,长袍坠地,比寻常女子都来得绝艳惊人。
她也笑了笑,一双深深美目温润清艳,灯火映衬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灵气出尘。
男子笑着走进,扫了她的衣着,“我让彤生备下的衣衫姑娘可是不喜?”
龙姒裹想起因方才拒绝彤生引得他怒瞪的眼神,笑了下,垂下眼,“那衣服甚是华贵艳美,只是这衣服陪了我多年……”
男子也不奇怪,视线久久落在那袭白纱长裙,笑道,“姑娘气韵不凡,那俗衣是亵渎姑娘了。”说着顿了顿,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,问,“这衣裳对姑娘想来十分珍重吧?”
龙姒裹听言一时往事纷涌,静静的点了点头,侧身撩起裙摆便席地坐了下来,睨视着眼前潺潺的流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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